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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尽管他知道,事实上真正参与这件事的人,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多,但程岗还是觉得自己眼前这安宁平静的小街巷,仿佛连每一块砖石都是虚假的。

  正如如今,汪峦与祁沉笙所听到的杖下回音般。

  空洞,空洞得让人不由猜想,那空洞之中究竟藏了什么可怕的妖魔。

  祁沉笙的步子顿了一下,眼前所至乃是处祁家的老店面,汪峦也微微抬头,看向那右下角刻着祁字的匾额。

  闷雷滚滚而响,闪电撕裂了雨幕,而祁沉笙终究还是举起了手杖,敲到了店前的地面上。

  空的,这里也是空的。

  我后来终于想明白了,这街巷之中,不与赵瞎子送东西的,不过七八家,他们分明是都知道的而最后的秘密,定是藏在那纸车纸马入云水中。

  所以那一晚,我才会偷偷跑到了河边,想要趁着没人注意,看个究竟。

  没想到,没想到却看到了素犀,我着急之下才跑到了河边,却还是没能救下她!

  随着手杖之下,最后的声响,汪峦与祁沉笙也终于又来到了云水之畔。

  程岗对于云水的探寻,随着那夜素犀的死,就那么无声而无果的结束了。

  直到那年他终于娶了卢家的小姐,彻彻底底地与卢家绑在一起后,那些程岗本打算深埋入心底的疑惑,却意外有了答案。

  赵瞎子突然疯了,第二年云水祭祀无人主持,我说不过是几个纸人罢了,再寻人去做便是,可岳父却惋惜地摇摇头,说他们做的都不行。

  怎么会不行呢?不过是些纸车纸马,终究是都要随水漂走,最后沉了散了的,又有什么区别?

  可卢老掌柜却摇着头,满是深意地看着他说,赵瞎子的纸车纸马,可是能载着货物而去,载着金银而归的,沉了散了不要紧,关键是要它们何时沉便何时沉,要它们何时散便何时散。

  祁二少载着货物而去,您说究竟是什么货,必要用这纸车纸马一路沿河道送出云川去?

  那金银,当真是阎王爷给的吗?

  第49章 鬼织娘(二二) 云薇不见了!

  究竟是什么货?

  汪峦沉默地站在祁沉笙的身边, 沿着云水向南望去,依稀能够望见那雨幕中的城墙。

  零碎的时间串联在一起,已然有了答案。

  若只暗地买卖大|烟葫芦, 便是价钱再高,利益也终究有限。但若经简单炮制后,制成烟膏,便可得十倍百倍之暴利。

  他们凿空了地下,再借由祭祀之名, 由赵瞎子扎制纸车纸马,承载着封好的烟膏,随云水而下, 秘密漂出城外买卖。

  眼前这清澈而平静的河水,终究为人心的贪婪所染,经此流出的烟膏,不知又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, 妻离子散。

  这件事确实与素犀无关,但它却是整条街巷中,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, 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出, 因为一旦说出便是对所有人的背叛, 也必将受到所有人的报复。

  因此即便事隔多年,程岗与周五钱也不敢将事情透露。

  可随着一切地渐渐清晰, 无力感却漫上汪峦的心头。素犀为人所害,尚能化为执妖,去寻当年的旧仇亡恨。

  可那些被这街巷之下大大烟膏所害之人呢?即便贪欢吸食的人并不无辜,但多少人为着那点子烟膏,便偷窃抢掠, 卖妻卖子

  如此诸般冤孽,又该如何去寻呢?

  还有什么办法吗?汪峦声音低的几乎被雨声所击碎,他轻轻地靠到了祁沉笙的肩上。

  祁沉笙收起了绅士杖,揽住了他的身子,目光依旧沉沉地望着涟漪不断的云水。他虽为人肆意轻狂,却也深知当年因这烟膏而生的国难家仇,痛恨他们借此敛财发财的行径。

  可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,就连那片曾经绚丽而剧毒的花田,也早被后来的新政府铲除了。即便如今这条街巷中,就算还能查出蛛丝马迹,但想来十几年的时间,足够他们将剩余烟膏处置干净。

  如此只要他们咬死不认,就算报了官,又能有什么用呢?

  许久之后,祁沉笙也慢慢地叹了口气,握住了汪峦微凉的手,还是说出了三个字:会有的。

  汪峦没有说话,没有继续追问,忍着喉间泛起的丝丝疼痛,将脸埋入了祁沉笙胸前。既然他说了,那他只需信下去便是。

  大雨仍未停歇,雷声依旧回荡在阴云之间,而就在这时,却有一个打着伞的身影,匆匆地打云水对岸过了桥,向着河边的两人跑来。

  祁二少,祁二少--

  远远地,汪峦与祁沉笙便听到了他的吆喝声,祁沉笙皱眉而看,应是天锦坊姚家的伙计,正一脸焦急地边跑边喊。

  这是怎么了,天锦坊又出事了?汪峦轻轻咳嗽两声,也跟着望过去。是了,云水纸车纸马的事虽还未完,但只能暂放,可素犀与天锦坊的事却仍在眼前。

  这么思索着,那人也终于跑到了他们的面前,几乎连气都顾不得喘了:祁,祁二少,大掌柜正让我们去找您呢。

  找我?什么事?祁沉笙转眸看着他,声音颇为冷淡地问道。

  那伙计的脸都愁得变了样,急着对祁沉笙说道:我们二掌柜,找不着了!

  什么叫找不着了?汪峦回想着姚继沣,着实不像是会轻易被算计的样子会不会是素犀想起来什么,向他报复了?

  尽管心中多有猜测,祁沉笙和汪峦还是跟着那伙计向天锦坊赶去,听他继续解释道:我们大掌柜向来管事不多,三掌柜去后,事情就基本是二掌柜在管。

  刚刚染厂那边要丝料,需得二掌柜亲自签了条子才行,可坊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,就是没寻到二掌柜。

  去问看门的,也都说未见二掌柜出门大掌柜着实是吓怕了,生怕二掌柜也出了事,所以就遣我们来请您。

  说话间,三人已经坐上了车子,没多久就来到了天锦坊门前。

  祁沉笙还是扶着汪峦下车,可手中却也又出现了那根绅士杖。汪峦抬眸看了他一眼,祁沉笙没有多言,只是揽着汪峦走到了天锦坊的匾额之下。

  耳边的雨声依旧纷杂,伙计赶眼色地为两人撑起了伞,而祁沉笙的手杖,也再次重重地落到了地上。

  咚,咚,咚--

  当那空洞的声音响起时,汪峦并不觉得意外。想来对岸那阴私勾当做得火热,一水之隔的天锦坊,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晓,毫不动心呢?

  祁二少,怎么了?打着伞的伙计并不知其中的关窍,只是见着祁沉笙与汪峦在门前不走了,不由得又心急起来。

  没什么。祁沉笙收回了手杖,目光如含冷刃般凉薄,但终究只是短短地应了声,便揽着汪峦迈入了天锦坊的门槛中。

  即便这样的雨天,坊里的织娘们也是要做工的,汪峦随祁沉笙自廊下走过,耳畔的雨声雷声之中,又夹杂上了第三种声,那织机劳作的声音。